这座城市,有许多别致典雅的古称:会稽、山阴、越州、吴会,读来口齿生香、温柔缱绻。然而唯独“绍兴”一名带了些横刀立马之气——取自宋高宗“绍祚中兴”,是光复社稷之愿景。自此,衣冠南渡后的悲痛与繁华如共生的藤蔓,在绍兴这片土地上怒放。
乌篷船、满载春愁
江南的春天,从一树梅花开始。就算大雪罕见地落满青石板街,只要雪中探出几瓣梅花,便是春近了,而这青石板街,大多临水。
蜿蜒小河、夹岸梅花、絮絮晴雪、黛瓦白墙、三两小船,谱写了一曲江南早春。千载以降,不管尘世兵戈几何,这里总是呈现一种流水悠悠的繁荣富庶之象。绍兴是水乡,更是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中国桥博物馆”。
客观来说,绍兴和苏州一样,都是完全按照“传说中的江南”缓慢生长,小桥流水、烟柳画桥。甚至可以说,中国找不出第二个像绍兴这样的水系密布的地形了,平原上像蛛网般密布着亮晶晶的河流,宽宽窄窄,温柔缓动,这大概就是为何叫绍兴是“水乡”的原因吧。在这片水流聚成的诗歌国度中,美丽的传说要追溯到越国时,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那几年,绍兴原本就是一片湖泊,是越王用桥和桥相连建起了这座水城,用隐忍和智慧终成霸业。
穿梭于无数桥拱内外的,是水中的乌篷船,绍兴人主要的交通工具,小船大多不过八尺,低篷“三道”,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央插竹箬,上涂黑油,船尾用橹,大抵两支,船首有竹篙,用以定船,行则轻快、泊则娴雅,最宜入画、亦可赋诗。
乘之赏春,桨橹声声吱呀,艄公歌喉喑哑,河道宽宽窄窄,温一壶黄酒,举杯敬迎面梅花,或有淡雪落入酒杯,则应大喜,一口饮尽这绍兴的春天,一处处桥洞漫过,一层层春愁黯生,影影绰绰中,看尽千年间的勾践与西施。
山阴处、笔墨遗香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王羲之与若干好友相约兰亭,曲水流觞、挥毫赋诗。
这是一个酒香、墨香、花香交融的暮春三月。淙淙水声中,微醺的王羲之借着三分醉意,挥笔写下千古名篇《兰亭序》。或许是醇酒醉人,或许是风景宜人,这篇行书得以气象超然,字迹尽美,神奇的是,醒了的王羲之再也超越不了醉后之书。魏晋遗风,后人顶礼膜拜,王羲之的才情被赋予在绍兴山间,人与山、山与水,成就了贯穿千古的诗文。
这篇序文不仅仅承担着天下第一行书的美誉,更是魏晋时代生命意识觉醒的投影,是对生命本质的追问,是对生命本质的反思,更是一个超越了时代的永恒主题。这篇追问生命本质之作——全文从乐到痛,再到悲,其变化看似是情绪的简单投射,实质上是王羲之内心中生命本质在其作品的外化展现。从中可以看出,其思考有着矛盾与局限的一面,亦反映出魏晋时期的玄学盛行与清谈之风下魏晋名士对于生命价值的认识。
依旧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只是如今的兰亭从永和九年的喧闹中沉静了下来,魏晋风流已经远去,唯留旧物可瞻——鹅池、兰亭,石碑,遥想当年,群贤毕至,畅叙幽情,一觞一咏,谈笑风生,“足以极视听之娱”,让人生出无限向往。
柔肠碎、铮铮傲骨
绍兴,是一咏三叹的江南,是柔肠百结中蕴含铮铮傲骨的江南。与传统印象中吴越软语不同,他们的一身傲骨、一腔热血,似乎自古以来便是血脉中的烙印,供养着一个个光辉非凡的灵魂。
“鉴湖越台名士乡,忧忡为国痛断肠。”自九一八事变后,抗日前途的悲观论调兴起,鲁迅先生却写:“论中国人,要去看他的筋骨和脊梁。我们仍有埋头苦干的人,为民请命的人,舍身求法的人,即使一部分被摧残消灭于黑暗中,他们仍在前仆后继地战斗。”
如今的绍兴,褪去喧闹与繁华,在慢悠悠的水韵船歌中升腾起人间烟火,像是俗世中最平凡静谧的一座小城。
但当我们乘坐乌篷船穿行在旖旎水巷中时,请别忘了,这个黄酒般醇厚温雅的地方,有着中国历史上最饱满、最充沛的文人风骨——王谢风流,竹林风度,狷介之士,热血青年,有勾践的隐忍、王冕的梅花、浙东学派的思想、鲁迅的呐喊、秋瑾的求真、蔡元培的美育与包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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