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听细雨润门扉,年年一度送春回。当我再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亲切感油然而生。那井、那房,依旧安静地待着,那田、那路,仍是原来的模样。只是田里的庄稼随着季节更替变换了一茬又一茬,经营人的面孔不再熟悉。
家乡春天的田野,到处是绿油油的麦苗、油菜,还有银色巨龙一般的温室大棚,一道一道,布置得井然有序。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对她的爱是那样深沉,落雨的泥土清香沁人心脾,似乎可以感受到庄稼饮水后的满足,纯白无瑕的奶山羊羔在微雨里欢欣雀跃,咩咩咩咩地交流着心情。
在魂牵梦绕的这口老井前,我虔诚地蹲下身子,掬一捧清澈的井水,依旧如此甘甜。瞬间,一双大手将我拉回孩童时代的记忆。
爷爷那干练的身影,每天在老井四周忙碌不迭:环视老井周围环境,确保水渠和闸门正常,检查井房里各种控制设备、线路,记录今天抽水灌溉的时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是爷爷热爱并引以为傲的工作。正事干完,爷爷拿着小锄头、耙子和竹笼就出了井房。井房周围,是他亲手侍弄的各种蔬菜:韭菜、菠菜、苜蓿、茄子、西红柿,可能还有小孩子最爱的“甜杆儿”……浇水、除草、施肥、铺地膜,爷爷总是一丝不苟。
奶奶坐在井边一棵泡桐树下,择着菜唱着小曲儿,慈祥的脸上总是挂着知足的微笑。她那一双手真巧啊,夜里纺线、织布,纺线车子和织布梭子在她手里像个听话的孩子,方向、速度拿捏特别到位。每天下地回来,进门没多久,她就能变戏法似端出一家人的丰盛饭菜。韭菜在她的食谱里最常见,也最多变:饺子、包子、菜盒子、滋卷、韭菜面片、韭花酱……哪样不是香死个人儿?哪个不是吃到肚圆?
关中平原上缺水是正常现象,而爷爷的菜园因在老井边上,水资源充裕,样样菜都长得好,叶翠绿,果饱满,其中数韭菜生长快,产量高,一家子人根本吃不完。
有天我到老井边玩,看爷爷用他那把祖传的镰刀小心翼翼地割韭菜,一把一把整齐地放在田垄上,奶奶在仔细地捆韭菜,去掉杂草、干叶和小苗。我好奇:“爷,咱要去卖韭菜吗?”
“不是咱,是你。”爷爷微笑地看着我。
“我?我不去,我连秤都不认识。”我有点慌,步子不自觉想移开。
“我娃乖,去试试,不用称,你按一把五毛钱,能卖了卖,不能卖了就送人。”奶奶鼓励我。
“我不敢,我都没有自行车高。”我嗔怪着。
“不用你推车,我早上给你送到收羊奶的地方,那里人多,一早上就能卖很多。”爷爷为我想得很周到。
我的焦虑一下子减少了,决定去试试,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本事。生平第一次,我战胜了怯懦,迈出了勇敢的一步,这件事是我后来在学校、在单位敢于事事冲在前、干在前的奠基之举,我才明白了爷爷奶奶对我的一片苦心。
爷爷奶奶一生勤劳善良,他们承包过村里的农田灌溉机井,经营过饸饹加工厂,还干过小麦和玉米脱粒机租赁等,他们靠两双手奉养双亲,养活了五个孩子。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总是邀请爷爷主持操办,邻里之间发生口角纠纷,爷爷常出面断官司评理,他还资助村里很多遇到困难的人渡过难关。
儿时乡村的夜晚是安静的,天空中繁星点点,凉风抚摸脸庞,我们围着爷爷奶奶,听过去的故事,学古老的儿歌,大家歇着乏,聊着天。
“爷,今儿有个人问我是谁家的娃娃?我一说你的名字他就知道了。”
“哦。”爷爷微笑。
“等你上了学,领奖状的时候,老师和家长问我是谁的爷,一说你的名字,大家就知道了。”爷爷喝着他的茉莉花茶,说得意味深长。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爷爷奶奶走了,老井还在,每一次靠近,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情感澎湃起伏,无穷无尽的细节涌入眼帘,不断修复、丰盈着那段童年记忆,鼓舞我坚定信念,勇敢前进。
今天我来看你,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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