涝池,用韩城土话讲是“涝水”,说得更通俗易懂点就是池塘。在乡下每个村庄基本上都有,一般都建在村子里的低洼地带。在那些年干旱少雨的年代,涝池在农家人日常生活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雨涝之时对于村庄可以起到排洪泄涝的功能,在天旱时可以存蓄水源,确保全村牲畜饮用。
我的故里在香山红叶胜地,古老的小山村涝池伴随着我的童年。由于涝池地理位置特殊又常年蓄水,所以涝池周围的土壤都很肥沃。每到夏季,扎根涝池的老柳树枝繁叶茂,肥嘟嘟的柳条荡漾在涝池的上空。那棵已经被岁月掏空心脏的老皂荚树顽强地生长在涝池的边缘,是涝池的坚强后盾,裸露的根系一直伸向了涝池深处,努力吮吸着涝池深处的营养,仅仅依靠那单薄瘦弱的树壳向上输送着水分,虽然已经日暮残年,但是硕大的树冠仍然掌控着涝池上方的天空。一场阵雨过后,涝池池水荡漾,敏捷的飞燕紧贴水面箭一般地掠过,留在水面的是一圈圈的微波纹,舒雅别致。每年夏季,大人们经常在这里洗衣服,水、人、树的倒影相互融合,夹杂着扯开嗓门歌唱的蝉鸣,形成了一幅人与自然优美和谐的风景画。
在那个以煤油灯为主要照明工具的年代,故乡经济贫穷落后,涝池便是我们童年时代唯一的乐园,时至今日,在我的脑海里关于涝池的记忆还是那样的清新。特别是在热浪滚滚的盛夏时节,我们一群孩子个个光着膀子穿个大裤衩悄悄地溜出家门,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涝池边的老皂荚树下,随便捡起一根棍棒就是一把武器,一场笑傲江湖、侠肝义胆的大战便拉开了序幕。你追我赶、患难相救、舍生取义的豪情壮志扮演得淋漓尽致。走投无路的兄弟来不及脱掉短裤,敏捷地飞跃入涝池,紧接着又是一场涝池里的鏖战,不深的涝池被搅得天昏地暗。小伙伴们一个个就犹如在开水里翻滚着的水饺一样上下沉浮,欢笑声、呐喊声飘荡在涝池的上空。尽情之后一个个落汤鸡似的坐在皂荚树裸露的树根之上,天南海北的又是一阵神侃。此时被树木笼罩的涝池上空万蝉齐鸣,它们扯开了嗓子在大自然的舞台上,尽情展示着自己嘹亮的歌喉。那声音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犹如一首交响乐瞬间覆盖了整个村庄,时高时低、时紧时慢,现在回想起来是那样的悠扬悦耳。那时候大家爬树捉蝉可谓技艺超群,十几米高的大树嗖嗖地一缩一伸三下五除二就可以爬到树顶。先依据蝉鸣判断蝉的具体位置,大家都屏住呼吸敏捷地爬到树上,一步步靠近蝉的位置,蝉儿似乎感受到了危机感,便停止了鸣叫,这时候大家都绷紧了心弦,待蝉儿再次鸣叫的时候说明它已经解除了警惕,一个漂亮的扣球动作,蝉儿在一声声哀鸣中被活捉,留在涝池边上的又是一串串爽朗的嘻笑声。
夏日的夜幕终于在繁忙中垂落,饱餐后的牛羊都自觉地到涝池里进行一场畅饮,便各回各家。晚饭过后的人们为了节省煤油,各自搬着小板凳坐在自家的门口,隔着高高的硷畔说不完的情长理短,道不完的风花雪月。一轮皎洁的月光照在村巷里坑坑凹凹的路面,洒在涝池边的树梢上。每当这个时候涝池里的青蛙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歌唱,在朗月下“呱呱呱……”有节奏地一浪高过一浪,时而如排山倒海、汹涌澎湃;时而如优美的田园交响乐此起彼伏,整个小小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蛙鸣之中。我们一阵又一阵在村巷里疯跑,时不时地向涝池里投上一块石子,瞬间万蛙齐鸣戛然而止,不一会儿断断续续“呱呱呱……”再次响起,好像在这支超级乐队中有一位卓越的指挥家,在挥舞着指挥棒似的。玩累了,夜也深了,气势磅礴的蛙声仍在继续,我躺在爷爷的凉席子上,聆听着“呱呱呱……”声,朗诵着“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句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慢慢地,我们都长大了,曾经的涝池已失去了它往日的精彩,但每当回家经过涝池都会勾起我美好的回忆,似乎还能听到涝池边上的欢声笑语,那童年的蝉鸣,还有那枕着蛙声入眠的场景,这里的一切将在我的脑海里,永远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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