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故乡的田埂已浸着秋的凉。我踩着沾露的野草往村西走,奶奶家门口那棵老椿树的影子先撞进眼里,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掌,风一吹,枯叶落在我的发间,像她从前帮我拂去衣襟上草屑时那样温柔。远处的太阳泛着淡金色的光,路边白杨叶簌簌飘落,与田垄里待收的玉米、枝头垂落的苹果相映,空气里飘着缠缠绕绕的玉米香与果香,都是故乡的味道。
走到玉米地边,爷爷正蹲在田埂上抽烟。他的脊背比去年又弯了些,蓝布衫袖口沾着泥土,目光却始终追着田间掰玉米的乡亲。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帮他剥玉米,总被玉米须蹭得鼻子痒,他会把我抱到田埂上,从兜里摸出一颗硬糖,轻声说:“庄稼不欺人,你待它好,它就给你甜。”如今玉米穗依旧饱满,只是他的手更糙了,掌心纹路里嵌着田土的颜色,像是岁月刻下的印记。
村东的果园里,红富士苹果压得枝丫沉下了腰。果农们戴着手套摘果,竹筐里的苹果堆得冒尖,果皮上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记忆突然翻涌,从前奶奶常在这里帮工,每次收工都偷偷给我塞个苹果,笑着说:“刚摘的最脆,咬着有汁儿。”那时园边的小溪还在,我总跟着她在溪边洗苹果,溪水凉丝丝的,苹果甜津津的。她的笑声落在水面上,比溪水还清亮。如今再走到园边,溪水依旧潺潺,我虽不常来果园,奶奶却总在电话里念叨,“等苹果熟了,给你寄一箱子,还跟从前一个味儿。”
记忆中晒场上的热闹最吸引人。金黄的玉米堆成小山,邻居们拿着木耙翻晒,玉米须飘在风里像细碎的金絮;旁边的晒架上,紫红的花椒串挂满竹竿,饱满的椒粒透着光泽,风一吹,浓郁的麻香混着玉米的清甜扑面而来,成为村里独有的秋日气息。
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时,奶奶已在村口等候,手里拎着刚蒸好的红薯。“你最爱吃的,软乎乎的。”她把红薯塞进我手里,带着掌心的温度,暖得人心里发颤。
村里的灯次第亮起,晒场上的玉米仍像座小小的金山。我攥着温热的红薯,看着爷爷和奶奶相挨的身影,忽然懂了:秋天收的从不是庄稼,而是藏在玉米、苹果与红薯里的牵挂。那些关于故乡的记忆,早和这丰收的风景融在一起,成为我心里最暖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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